魔女，是不老不死的魔女。

有传言说，吞下魔女的心脏，可以获得永恒的生命。

但谁也没有成功试过，因为有过这种想法的人都死在了实践的路上，魔女总是阴险狡诈，诡计多端，她们就像一朵朵带刺的玫瑰，美丽却又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诱惑你靠近，也能悄无声息地用各种方法折磨死你。

虽然无法验证传言的真假，但有一件事是真的，心脏是魔女魔力的来源，没有了它，魔女便不是魔女……

【1】

希尔在一座废弃的城堡里找到了一个孩子，穿着被血染红已经看不见颜色和花纹的破烂衣服，脸上也都是污渍，睁着惊恐的眼睛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，在看到希尔的时候，他的眼神像是看到仇人般充满了憎恨与愤怒。

“你要杀了我吗？”男孩凶狠地问，尾音却又止不住颤抖地变了调。

“杀你？”希尔感到好笑，“我是魔女，我不随便杀人。”

男孩感觉自己听到了一个带着惊悚意味的冷笑话，其含义差不多等同于“我虽然是老虎，但我不随便吃人，只有饿的时候”。

他当场惊出了一身的冷汗。

“我身边正好缺少一个试药的，听说人类的小孩对药草的敏感度和反应都比野兽明显和强烈，要不要过来？”

“……”男孩哭着想，我能拒绝吗？

“啊。”魔女希尔想起了什么，补充道，“如果你表现好，活的时间比那些实验野兽长的话，我或许可以考虑一下给你配个毒药，让你给自己的同伴报仇。”

城堡当然不是被人为抛弃，而是被“怪物”，他们咬死了城中的每一个人，让整条街道尸横遍野，到处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，而男孩是唯一的幸存者。

“……好。”男孩终于点了点头。

于是这一天，希尔“捡”着了一个人类小男孩。

【2】

男孩叫米勒，洗干净了以后白白嫩嫩，尤其还有一双深邃的蓝眸，希尔第一眼见到的时候，觉得像是看到了夜晚从窗口映照出来的星空，很是庆幸能捡到一个符合自己挑剔审美的“东西”。

但那份庆幸维持了几天，就被无情的粉碎了……

米勒当然没死，作为实验的小白鼠，被灌了好几回希尔用稀奇古怪材料调制出来的汤药，都像小强一样坚强地挺了过来，事后还能活蹦乱跳。

但这孩子，实在太难伺候了！

“这药，希尔你不觉得太苦了吗？”对，他已经直呼几百岁都可以当他老祖宗的希尔全名了。

希尔强扯微笑：“……药不都是苦的吗？”

“胡说，我以前喝的药都是甜滋滋的，里面混了花蜜和香料，虽然味道怪怪的，但我肯定不是这么苦的！”

希尔看着米勒理直气壮的样子，感觉额角青筋直跳：“我这可没有花蜜和香料，要的话只有糖，诺，只能给你一勺。”说着掏出糖罐给他的碗里加了点糖。

米勒喝了一口：“还是苦的呀！”

“……”希尔实在不知道如何应付，之前灌药的动物可不会开口说话，她也从来没有过现在这般的烦恼。

“那样的话我喝不下去，就不能帮你试药了。”

希尔终于忍不住含着怒气地问：“……你哪来的那么多要求？”

“因为我是王子啊。”

“哈哈哈……”希尔摸摸他毛茸茸的棕发，管你是王子还是未来的教皇，“你知道吗，如果孩子不听话的话，狼会闻着味道而来，然后吃掉你的心哦！”

“胡说。”刚声称自己是王子的米勒反驳道，“这都是骗人的，只有撒谎的孩子才会招来狼，我没有撒谎。”

“这里不太一样，狼最喜欢吃不听话孩子的小心脏了，我亲眼见过狼是怎么用尖锐的爪子扒开孩子的胸膛，哦不对，他们喜欢从肚皮开始咬起，用獠牙慢慢地叼出血淋淋的肠子，肾脏，胃袋和肝，最后是心，整个过程孩子还没死透，肯定能感觉到自己的器官被拉出身体的剧痛，甚至还可以透过模糊的视线亲眼看见呢……”

希尔很满意地看到米勒听到描述，整个人都抖成了糠筛。

孩子再也不敢嫌弃药苦还是什么，一口把它给干了，连点渣都没剩下，末了还可怜巴巴地问希尔：“为什么狼要吃人的心脏啊？”

希尔微微一笑，本就好看的皮囊因此更添了几分美丽。

“因为缺心眼。”

【3】

在熟悉了希尔后，米勒好像完全忘记了她魔女的身份，变得肆无忌惮，除了害怕被希尔说不听话招来狼，其它时间都黏人得可怕。

希尔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像是成为了这家伙的后妈。

“希尔你看，我在后山腰发现一只受伤的兔子，我们救救它好不好？”

“希尔，中午你煮的菜虽然很好吃，但已经连续好几顿都是这个了，我们换一个吧，不行来试试我的手艺？”

“希尔，我翻了一座山去那边的集市用采来的草药给你换了件衣裳，你穿穿试试好不好看吧。”

“希尔……”

“希尔……”

希尔感觉自己耳边全是那孩子的声音，又聒噪又烦人，她虽然活了几百岁，但还是记得名字叫“希尔”的，真的不用时不时过来强调。

就连每个闪着繁星的夜晚，用来思考草药比例的希尔旁边，也少不了他的身影。

“希尔，我可以坐进你怀里吗？外面好冷。”明明对方还没同意，米勒已经将小小的身体哆嗦进了希尔的怀抱里，熟能生巧地将她宽大的斗篷给自己裹紧了些。

“哎。”希尔无声地叹了口气，收紧胳膊把他搂进了怀里，刚自己考虑到哪边了？

米勒看着天空中一颗颗挨近的星星，问道：“希尔，你为什么不和其它魔女一起生活呢？”

“……”思路又被打断了，她还不得不回答，“魔女每个人的性格都乖张孤僻，讨厌像群居动物一样挤在一块，而且人们待在一起是为什么？是因为没有足够的力量保护自己，需要借助别人的，魔女足够强大，当然不需要。”

米勒听着身后人胸口沉稳的心跳声，问：“那不会感到寂寞吗？”

“寂寞？”希尔嗤之以鼻，“那是人类才会有的情感。”

“希尔当然不会感到寂寞啊，因为有我在你身边啊。”

“那我真谢谢你了，别忘了一开始把你捡回来，就是试药的。”

“好吧，那我也愿意待在希尔身边。如果哪一天我不小心死了……”米勒脸上有些哀伤，“希尔还会找其它像我一样试药的孩子吗？”

希尔不置可否：“你说呢？”

“那我可得活得长寿些才好，如果希尔找了其它人，我会感觉寂寞的。”

孩子笑得天真浪漫，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身体也在日渐生长，希尔之前还能将下巴垫在他圆圆的头顶，现在居然只能靠在骨头生硬的肩上了。

希尔不禁沉思，人都是长这么快的吗？

那是不是，离死亡也很快了？

她看着近在咫尺仿佛唾手可得的星空，这片看了几万次的天空依旧同从前般没有变化，但第一次她看着一尘不变的头顶……

想到了怀中那孩子的湛蓝眼睛。

【4】

“雁尾，蟒舌，蓝赤蝶须，灯草……”米勒将今天收集到的材料一样接着一样全都摆在希尔面前，“好了，都全了。”

米勒站直身躯投下的阴影完全将希尔包裹在内，他已经长高长大，脱去了稚嫩的模样，脸庞线条如刀削，棕发蓝眸，薄唇边带着对希尔宠溺的笑意。

“你确定？”希尔拿着羊皮纸盘点着药材，发现少了一样，“哪里全了？你忘了彩星花的叶子！”

“我当然没忘。”米勒从兜里拿出几片颜色多样的叶片来，朝希尔晃了晃，“是你忘了说好的奖励。”

希尔答应过他，每一次成功采集全所有的材料，可以在希尔的能力范围内，要求一个小小的奖励。

希尔妥协：“好，你说吧。”

“我想要一个吻。”

“什么！？”希尔错愕，“不听话的孩子可是会招来狼的，你……”

话还没说完，米勒已经凑近在希尔的脸颊上轻轻地啄了一口，顺带后退了几步，挑眉道：“可我已经不是孩子了。”

希尔那个“狼来了”的恐吓，伴随着米勒的整个童年，因为他能接触到的只有希尔，所以也无从得知话语的真假。到了后来稍微长大了些，米勒也就分辨出这只是吓唬小孩子的，但每次希尔说，米勒还是会假装害怕的样子。

不过现在，米勒早已经不是那个还有着“王子病”的小男孩了，他也不想装作害怕的样子让希尔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。

“对于活了这么久的我来说，你依旧是个孩子！”

米勒听到，却也是不急不躁，指了指她的脸：“活了这么久的魔女，也会脸红吗？”

“……”真长大了，都学会顶嘴了。

【5】

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，米勒用采到的多余草药去商铺换到了一个半水晶研钵，因为希尔总是抱怨药钵不经捣容易裂，所以他一直有这个想法给她换个结实的，今天终于如愿以偿。

“不过，如果碰到‘舐血兽’的话应该没什么用吧。”

米勒自嘲地笑笑，舐血兽就是灭了他整个国家的“怪物”，它们爪牙尖锐，獠牙锋利，喜噬血，任何尖锐的东西都不能抵挡他们的攻击。米勒就亲眼看着带着盔甲的战士被它们一爪挥断剑刃，然后划开他们的装备，贪婪地吮吸着人类的血液，而且舐血兽还不会把血全部吸光，它们会在吸到一半的时候玩弄爪下的生物，看着他们在自己眼底无力挣扎，然后慢慢死亡。

想到灭国的场景，米勒的眼底充斥着血光，他永远无法遗忘那一幕幕，忘记自己的父王和母后为了保护他先一步被怪物折磨至死的样子，他一直在寻找着复仇的方法。

希尔答应过他的毒药已经研制出来了，但还是有缺陷，如果贸然前去很有可能有去无回，米勒不想冒这个险，不光是为了复仇的成功，他也想活着回来，跟希尔在一起。

“希尔？”米勒望着空旷的屋子，突然想到她今天有事出去了。

米勒把水晶研钵放在桌上，坐了会，望着屋里满柜的药瓶，地上还晾着没晒干的新鲜药草，刚还沉重的嘴角在不自觉地上扬。

米勒曾经问过希尔为什么要不断地研究魔药，她只是回了句“好玩”，但米勒也发现了，她为了这句“好玩”花费了大量的精力和时间。传言魔女总是如狐媚般阴险狡诈，喜欢祸害人类，但希尔却总是温柔安静，像避世的仙人，她虽然总是嘴硬，可米勒发现她会悄悄地给重病的人类留下治病的汤药，而且米勒能活到现在也并不全是靠自己挺过来的，希尔会拼命调制相应的解药确保他没事。

希尔是个傲娇却又善良的魔女。

叩——叩叩——

门突然被敲响，与其说是敲门，倒像是有指甲划过铁皮般毛骨悚然的声响。

铁门被划开，露出米勒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来。

是舐血兽。

它们之前忌惮着魔女不敢靠近，今天终于还是找到了机会。

“你们以为我还是之前那个小男孩吗？”米勒想着自己不去找它们，它们反倒找上门了，但他已经不会再怕了。

他身形迅速地摸到那还没完成的毒药，就算毒不死它们，但至少也能拖延一阵好让自己逃跑，他可不想还没见到希尔就简单地交代在这。

他将粉末状的毒药轻巧地洒在怪物的身上，看着他们因为腐蚀作用降低了行动能力，却又在短时间内快速地生长出新肉，他想自己不能久留，得赶紧撤退。

他在后退时眼角的余光瞟到了桌上的那个水晶研钵，那是他准备给希尔的惊喜，或许他可以带走……

他冲过去，伸出了手，而与此同时，舐血兽的利爪朝着他挥了下去……

【6】

希尔从集市上买回了新的食材，还伪装成普通的人类跟大妈大爷讨了半天的经，耳边至今萦绕着他们的唠叨，简直头大。不过她想还好，至少学会了新的菜式，今天回去试一下烧给米勒吃。

她开心地提着篮子走在熟悉的路上，脸上的微笑却在看到眼前一切的同时凝固了，她丢掉篮子双目赤红地盯着正在百般折磨米勒的舐血兽们，魔力随着心脏猛烈的跳动而不断地上涌。

舐血兽识相地纷纷落慌而逃，只留下地上奄奄一息的米勒，还有他手里攥着的水晶研钵。

魔女见过很多的死亡，身首异处的，死无全尸的，破烂不堪的，从来没有现在这般明明眼前的人还没被完全撕碎，却如此让人心痛的。

“希……尔……”米勒破碎的声音虚弱地传来，“对不起……”

“对不起我什么？”希尔冷冷地看他，“舐血兽的毒无人可解，包括身为魔女的我，米勒，你快死了。”

“这是……你第一次叫我名字……可……可惜，我以后不能再陪你了，也不能……不能为自己的国家报仇了……”

希尔心想，米勒真是个混蛋，都快死了，还在思考无聊的问题。

她早就警告过他舐血兽的牙齿带有剧毒，一旦碰到就必死无疑，如果能逃的话赶紧逃别犹豫。关于舐血兽的致死毒药，她当然调制出来了，但是她一直骗他还有缺陷，就是怕他带着毒药冲进舐血兽的老巢，以一敌众，如果被它们咬到了怎么办？

她一直将他圈在自己的保护范围内，就是希望他能好好的。

“……”希尔不发一言，头也不回地抽身而去。

“她一定是生气了……”米勒苦笑，不甘心地闭上了眼睛……

不知道过了多久，米勒感觉被人喂了什么腥甜的东西，差不多快断了的生命线因为吞下的事物重新连接起来，他咳嗽着醒来，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希尔满身狼藉地给他喂药。

“希尔，你怎么了？”

他挣扎着起来，看到希尔满身的伤口不见愈合，杀戮未尽的目光始终充斥着血色，冰冷地盯着米勒，直到他醒来喊了一句，她才稍微缓和下来。

希尔撇撇嘴，说：“怎么不问问你为什么没死？”

“……”米勒这才反应过来，自己因毒液麻痹的身体居然又可以动起来了，“我怎么会……”

“因为我调出了解药，还不感恩戴德地叩谢我？”

“你还顺带搅了舐血兽的老窝吗？”米勒看着希尔身后满地的牙齿和爪子，他立马认出那是怪物身上的东西，那么庞大的数量，简直难以相信。

所以说，魔女终究是魔女，你以为是小绵羊的她，可能是披着羊皮的狼。

“它们闯到我家毁了那么多珍贵的药材，还把屋子搞得一团糟，我杀了它们一点都不解气，还好他们身上有我想要的材料，也算死得其所。”

米勒笑着说：“难道不是为了我吗？”

“为你？我还没找你算账呢！”希尔板正了脸色，严肃地对他说，“我不知道你以后还会给我引来什么麻烦，反正现在我顺带着帮你把亡国的仇报了，你也是时候离开回到人类身边去了。”

米勒惊愕出声：“你是说真的吗？”

【7】

希尔至始至终没有回答。

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，希尔变得不再像以前的希尔。

从那时候开始她再也不同米勒进行交流和接触，似乎把对方当成了一团会移动的空气，她不再调制各式各样的魔药，也不会因为思考坐在漫天的星空下，她学会了发呆，学会了沉默不语。

她像是在静静地等着米勒离开。

希尔真的生气了吗？她……真的讨厌自己了吗？他从来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，可是他真的不想离开，但如果是希尔真实意愿的话，那自己就稍微离开一会儿吧，等她气消了些的时候再回来好了。

打定了主意，趁着希尔坐在屋子外面睡着了，米勒轻手轻脚地把她抱进自己怀里，曾经有那么多个夜是希尔抱着米勒看星空的，而现在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希尔抱进自己宽大的怀抱里。

希尔睡的很沉，绵长的呼吸轻匀而沉稳，却少了什么东西。

米勒看着希尔平静无起伏的胸口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，眼眶一瞬间红了。

传言说，吞下魔女的心脏，可以获得永恒的生命，那如果给一个生命垂危的人服下，是否可以重获新生呢？

之前希尔表现奇怪的一切似乎都有了解释，他居然还误会她讨厌自己，她只是不想被自己发现秘密，不想让自己怀着愧疚的心面对她啊……

将怀里的人搂紧了些，米勒轻声地说：“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，别让我走好吗？”

“不走？”希尔不知什么时候醒了，调侃道，“是想留下来欺负我吗？”

“那也只有我能够欺负你。”他将脸埋进希尔温暖的肩窝里，“我喜欢你，我想待在你左右。”

希尔一愣，眼神四处乱飘：“可我不喜欢你……”

“那你的心脏作何解释？”

“那是因为……”希尔一思索，脱口道，“以前不听话，被狼叼走了。”

米勒笑了，亲了亲她总是违背主人心意的唇，轻声说道。

“是被某个缺心眼的王子吧？”

魔女失去了魔力的来源，变得不再是魔女，那她后来怎么样了呢？

大概只有王子知道吧。

——完——

灵感来源于日推话题：

魔女集会で会いましょう

不老的魔女们收养的孩子们长大了